原标题：美国给日本的忠告

　　编者按:

　　今年8月，正值日本与亚洲邻国因为领土争端矛盾激化之时，在日本有强大影响力的美国前副国务卿阿米蒂奇等组成的跨党派要人小组发布了一份《美日同盟》报告书。报告书认为，日美韩的坚实关系对地区稳定和繁荣不可或缺，该报告书发表后，在美国、日本乃至其他东亚国家都引起强烈关注和反响。报告从维护美日同盟的角度撰写，因此有些内容在中国读者看来有些刺眼，但亦可为中方参考，以下为报告摘译：

　　【导言】

　　日本是稳定亚太地区的基石，对世界有各方面重大的贡献与表现。而今世局艰难，美日互相依存，美国需要更强且更为平等的同盟。

　　美日两国必须齐头并进，日本必须将自己当一流国家看待。日本虽有人口老化、GDP债务、国内政局不稳、年轻族群悲观自限等等问题，但绝对有一流国家的潜能，不过还需看其意愿。

　　【与邻国的关系】

　　◆强韧的美日韩关系：

　　无疑，美日韩之间的关系对于同盟以及地区的稳定繁荣至关重要。三个民主同盟有着相同价值观和战略利益。在此基础上，美国，日本和韩国应该共同努力阻止朝鲜发展核武器，并且帮助建立一个最好的地区环境来应对中国的崛起。

　　这三个国家的第一个合作项目是定义未来全球核能生产的标准。中国发展核能，日韩更应负起责任，以保障核安全、防止核武器扩散、并确保核能生产过程透明。美国因政策不稳定、不利的经济条件(主要是低价的天然气)、未能与韩国更新“123协议”（编注：与美国签订核能条约之前必须签的协议)。所以，此时日韩应该负起责任去定义全球核能生产的标准。这对区域未来有决定性的影响。

　　第二个合作项目是ODA(overseas development assistance，海外发展援助)。韩国是第一个成为救助者的被救助者，全球约有四千个青年救助团体，救助对象包括阿富汗与越南。美日韩可以借重其观念与基金会，形成一个合作网络。

　　第三个合作项目是急需的战略安全合作。若不能合作，将无法对付朝鲜与中国。日韩该抛开历史情结，从现实政治角度来重新检视两国关系。第二轨道对话应该涵盖历史议题，寻求共识，交付政府实行。

　　2012年6月的美日韩联合海军演习是正确的方向，大家把过去的历史纷争摆一边，共同面对眼前更大的威胁。《军事情报保护协定(GSOMIA)》允许东京与首尔有系统地分享朝鲜情报，《战备物资相互提供协定(ACSA)》促进军援的分享，这两个军事协议都应该加快脚步签订。

　　◆中国的崛起：

　　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中国经济重要性快速提升，军事力量增强以及政治影响力加深，不仅使得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改头换面，同时还决定性形成了后冷战时期的东亚格局。美日同盟所打造的安定环境，有利于中国崛起，而中国的成功对同盟有利害关系。但是中国到底是要强化现有的国际规范，还是要以北京的利益修订这些规范？这种模糊不确定，令人忧心。

　　美日同盟对中国是既交往又防备，以因应中国的不确定性。美日同盟逐渐扩张行动的地理范围，在导弹防御技术上合作，对军事协作及维持航道畅通提升关注力，强化东盟等区域组织，重新聚焦在航行自由，在2011年12月启动新的美日印三方对话——同盟的所有这些举动都是基于中国经济将持续高速增长，同时继续增加军事开支和国防能力的增长的假想之上。但是这样的设定已经有所变化。中国是否能从以外销为主的经济模式，顺利转型为以国内消费带动经济的模式？

　　【面向新的安全战略】

　　◆区域安全：

　　东京应该继续参与区域性论坛，即ASEAN， ARF， APEC， 并与民主伙伴交往，特别是印度、澳大利亚、菲律宾等。

　　RMC(Roles， Missions， and Capabilities)的检讨，总是扩增日本的战略范围。上一次主要是往南北延伸。1980年代那次RMC检讨，扩增地理范围，提升同盟在东亚的能力。1990年代则厘清日本协防开放区域的功能。今天的利益范围，往南更进一步了，并远远地往西延伸到中东。我们应该充分重新定义战略，并协调执行方式。这次新的RMC检讨应该包括更广的地理范围，并将军事、政治、经济等国家力量全部涵盖进去。

　　◆防卫策略：面向同盟内部的协同能力

　　RMC检讨应该将日本责任范围扩大到日本的防卫以及在区域有事时与美国共同防卫。日本最直接的挑战在自己的周边。中国宣称东海大部分是它的，南海也几乎都是它的，解放军及其他海上单位的行动节奏急遽升高，包括不断在日本四周行动。这些都暴露中国对“第一岛链”的野心，或者它所谓的“近海”。为了响应这种A2/AD（anti-access/area denial，反介入和区域阻绝）的挑战，美国已经开始努力于新的操作概念，譬如联合海空作战（Air Sea Battle）与联合作战介入（Operational Access Concept）。日本也在努力于平行的概念，如“动态防御”。虽然美日早已开始协同合作，但是新的局势需要双方更趋紧密。这个挑战必须成为双边RMC对话的核心，并且需要双方国防外交单位的资深领导将之完全结合并驱动之。在预算限制之下，RMC不能切割处理，也不能由低阶官员处理。

　　将来可能还会有两项同盟的防卫行动：波斯湾的扫雷行动以及南海的协巡。只要伊朗在口头上有关闭霍尔木兹海峡的意图，日本就要单方面派遣扫雷舰前往抵制这个违法行动。日本有88%的供给品(包括重要的能源)由南海运送过来，南海的稳定与日本利益息息相关，故而也要共同分担巡防任务。

　　“防卫日本”跟区域防卫差别不大。封锁霍尔木兹海峡或南海军事紧张都对日本的安全与稳定有严重影响。过去所使用的矛与盾的比喻，太过简化目前的战略动态，也掩盖了一个事实：日本需要承担进攻的责任(offensive responsibilities)以防卫自己的国家。美日两国都需要远超过日本领土以外的更多强大、可分享且互用的情报、监视、侦察（ISR）能力与行动。驻日美军应该要有更具体的角色分派。以美日军队联合执行任务作为目标，美国应该赋予驻日美军更大的责任与使命感。

　　增强协同能力的第一个方式就是改善双边防御演练(bilateral defense exercises)的质量。美日联合训练应该要在轮防的民间机场进行(rotating civilian airports)，新的训练场所可以模拟更广的可能状况，让双方军队更多机会接触，并且让冲绳民众也有参与感。第二个方法，日本自卫队与美军要测试从“援助朋友”（Operation Tomodachi，编注：美军支援日本的军事行动）所习得的经验，借以改善对危机的应对能力。第三个方法，日本自卫队在操练维和或救灾任务时，应该要加强两栖作战能力。第四个方法，美日要善加利用关岛、马绍尔群岛、澳大利亚达尔文港的训练场地。对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加拿大与新西兰来说，海上联合操演能力是核心重点。与美军一起训练，尤其是海军可加强协同作战能力。最后一个方法，东京应该加强防卫省的法律能力，以保护双边国防机密。日本目前的法令无法支持美国的保密标准。政策结合严格的防卫训练，才能迅速增强日本刚成立的特种部队的能力，并增进协同性。

　　◆科技合作与联合研发：

　　互用性的第二个层面是硬件。既然美日两国的经济现状如此，而国防预算也不可能增加，更紧密的国防工业合作是有必要的。日本修订《武器输出三原则》使得武器输出与科技合作机会大增。虽然合作可以降低军事开销并加强产业关系，但是该怎么进行，还有待同盟决定。

　　美国应该借此政策转变，鼓励日本自由输出国防科技，不可忌讳这将危及美国安全或产业基础。从微观层面看，美国可以得到日本独家或取得许可制造的精密的次要或主要的源头技术(sophisticated secondary or prime source technology)。如此可降低花费、提升质量。

　　从宏观上看，在未来精密武器及其他安全系统上，取消限制将带来合作机会。导弹防御是其中一项，可以示范美日共同研发、生产、运用极为复杂的防御系统，以合作而不是竞争为精神核心。短程武器计划，可考虑双方都感兴趣且有操作上需求的项目，但是也必须订出远程合作计划项目，譬如第二代战机、战舰、雷达、战略运输、通讯及整套ISR系统。另外，可鼓励日本与其他盟国合作，譬如日本与澳大利亚正在商谈柴油潜艇的技术合作，未来可能还有攻击战机。

　　美日是世界上最大最强的研发个体。过去的合作仅限于科技高峰论坛（Sciences and Technology Forum），跟以政策为中心的安全咨询委员会（Security Consultative Committee）是不相关的，今后应该结合。美国应该改革过时的对外军售程序，以利这两个组织的结合。

　　◆延伸吓阻：

　　同盟防卫的另一个需要加强信心的重要区块，就是“延伸吓阻”（extended deterrence）。日本想看到无核世界，但是又担心如果美国为了向中国看齐而减少核武，美国延伸吓阻的效力将会减弱，那日本就遭殃了。认为延伸吓阻在于核武数量相当，或者在于核武部署在日本领海的位置，这是错误的观念。延伸吓阻是能力与吓阻效力的结合。冷战时，美国有办法防御柏林，我们的承诺之所以可信，原因是高风险、北约同盟以及美军的驻防。有美军驻防，苏维埃想进攻，美军必有伤亡。美日应该加强目前延伸吓阻的对话，以利产生相互之间对延伸吓阻战略及能力的信心。美军延伸吓阻的效力要涵盖日本，最好的保证仍然是美军驻防——受地主国慷慨支持的美军。

　　◆集体自卫权的限制：

　　“3·11”东日本大地震成功的“援助朋友”演习展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反讽。“3·11”不是对外来威胁的防卫，因此美日军队可以合作无间。但是，如果日本真的遭受外来威胁，亟须盟友襄助时，反而会因为集体自卫权的限制而得不到军事协助。此事需要日本在法律上的适当修订。

　　【结论】

　　当前对日本的讨论充斥着诸如“危机”、“挑战”、“优柔寡断”等字眼的描述。虽然这些字眼可能会暗示这是一个正在衰落的国家，但我们不认为这是必然发生的结果。

　　我们认为日本正处于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日本有能力在这样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时间节点在故步自封与成为领导者之间做出选择。当整个亚太地区都出现剧烈变化的时期，日本很可能再没有相同的一次引领该地区命运的机遇。如果选择成为领导，日本能确保其继续保持一流国家的地位，以及在美日同盟中作为平等伙伴的必要角色。

　　在这个巨变的时期，“朋友”美日军演给了美日同盟一些时间。它赋予美日同盟目前由于近三年的政治纷争而极为需要的价值与意义。然而，其并不足以解决美日同盟目前所面临的挑战。快速发展的战略格局以及巨大的战略挑战要求美国与日本都能有更加灵巧与更具适应力的参与方式。我们在这份报告中所提的建议便是基于此将美日之间可以共同发展的领域强调了出来。

　　【对日本的建议】

　　◆日本政府应该继续积极地参与到打击海盗、保护波斯湾正常航运、维护航线安全以及对抗威胁区域和平的多国努力中来。

　　◆除了参与跨太平洋经济战略伙伴协议（TPP）谈判外，日本政府应该在例如CEESA议案中探索出更雄心勃勃与全方位的谈判计划。

　　◆为了让日美同盟充分发挥其潜力，日本需要直面令其与韩国关系复杂化的两国历史争端。东京应该以一个长远的具有战略性的眼光看待两国关系，同时避免发表无意义的政治声明。为了加强美日韩三国防务合作，东京和首尔应该重新开始被搁置的《军事情报保护协定（GSOMIA）》谈判以及《战备物资相互提供协定（ACSA）》的谈判，并且继续开展三方军事活动。

　　◆东京需要继续和“民主伙伴”，特别是和印度、澳大利亚、菲律宾等一道参与区域论坛。

　　◆回顾具有的全新角色以及面临的任务，日本应该扩大其防务职责，其范围将不仅包括日本本土的防御，同时也包括和美国一起应对地区突发事件。美日同盟需要更强力、可共享以及可共同指挥的情报、监视与侦察能力（ISR），以及远远超出日本领土的军事行动范围。日本方面应该有一个负责的授权，让美军以及日本自卫队能够在和平、紧张、危机以及对峙等各个时期得以全面合作。

　　◆当伊朗露出可能封锁霍尔木兹海峡的意向时，日本应该单方面向该区域派驻扫雷舰。日本同时需要和美国合作在中国南海增加监视能力，以保护该地的航行自由。

　　◆日本需要提高其国防部的法律能力，使其能够保护日本以及日美双边的安全机密。

　　◆为了能更加广泛地参与到联合国维和行动中来，日本需要扩大其维和部队的活动范围，参与包括保护平民以及其他国际维和部队的行动中来。如有必要可以使用武力。

　　【对美日同盟的建议】

　　◆华盛顿、东京与首尔应该将已有的二轨对话扩展到历史问题的讨论中来，就如何处理这些敏感的历史问题寻求共识。同时将对话中取得的建议与意见运用到实际行动中，务必为这些困难议题的互动寻求最佳规范与原则。

　　◆美日同盟需要增强与研究应对中国崛起的能力与政策。美日同盟从一个和平与繁荣的中国能够受益良多，但并不能保证（中国）经济能持续保持高增长，同时政治保持稳定。美日同盟的政策与能力应该与中国可能扩张其核心利益、改变发展轨迹以及未来更广泛的可能性相适应。

　　◆在人权议题上划定一个具体的日程表是一个值得钦佩的目标，特别是在缅甸、柬埔寨以及越南这些美日同盟承诺可以推进国际人道主义法规以及建立公民社会的地区。而对于朝鲜，美日同盟与韩国应该在除核问题以及被绑架日本人问题以外谈及更多人权议题，包括食品安全、灾难救助、公共卫生等。

　　◆美国和日本应在通过对诸如“空海一体战”、“动态防御”等概念的定位、任务以及能力等的探讨中统一步调，因为这些概念最近并没有得到足够高层次的注意。对其全新的角色与任务的探讨需要将更广泛的地域范围以及广泛包括军事、政治以及经济的联盟。

　　◆美军和日本自卫队的合作需要朝着更好的协同能力，以及朝着两栖、更加敏捷以及可迅速部署的方向发展。

　　◆从美日“朋友”军事演习取得的经验来看，美国和日本需要通过轮流利用民用机场提高双边军事演习的质量，同时提高水陆两栖作战能力。美国和日本应该更加充分地利用在关岛、北马利亚纳群岛以及澳大利亚等地与其他盟友的共同训练机会。

　　◆美国和日本需要增加共同研制下一代武器的机会。近期的军备计划需要虑及双边利益以及作战需求。美日同盟同样需要为共同开发确定长期作战需求。

　　◆美国和日本应该重新开展扩大核威慑对话（可以与韩国一道）来保证美国主要盟友能对美国的能力与信誉建立平等的信心。

　　◆美国与日本应该建立一个联合网络安全中心，用以研究和运用共同信息保障标准。

　　【对美国的建议】

　　◆美国身为TPP的领导者，应该协助日本加入协议与草拟协议。日本加入TPP应该被视为美国的策略目标。

　　◆美国不可对敏感的日韩历史争议做评价，但是应该竭尽外交努力化解紧张，并引导日韩将注意力转移到核心的国家安全议题。

　　◆在防卫日本方面，驻日美军应该担负具体的责任。美国应该赋予驻日美军更大的责任以及使命感。

　　◆美国应该利用《武器输出三原则》的废除，鼓励日本的军火工业输出到美国及其他盟国，譬如澳大利亚。美国应该重新检讨过时且碍事的“对外军售”(Foreign Military Sales)程序。

　　◆美国应该更进一步活化并整合“科技高峰论坛”与“安全咨询委员会”以政策为中心的架构。借此，促进美日共同研发与科技合作，并应努力改善及简化国防武器买卖的繁文缛节，以利及时、战略上一致的决策。

　　◆美国应该选派由总统提名的官员，由此人负责美日同盟的强化任务。日本也可考虑类似的委派。王靓 黄翱 吕竹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