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七十年代,一袭黑衣卷发,举手投足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香水味,却要为各种人际上的纠纷而劳心;
或者是齐耳短发清爽干练,却要操持家庭内部的大小琐事,尽心尽力扮演着贤妻良母与国民媳妇的形象。
这就是目前中生代女演员在银幕上呈现出的角色形象。
两天前,海清在FIRST青年电影展上的发言,将“中生代女演员”这枚标签再次推向公众舆论的风口。在发表颁奖感言之后,海清拿出手机宣读了她之前准备的稿子,这篇稿子里她直言中生代女演员所面临的资源稀缺、日渐被边缘化的问题,并希望年轻导演们多给她们这些中生代女演员多一些机会。
就在这则宣言发表之前,海清、姚晨和宋佳都不约而同在微博上发布了一张四人合照,并配上了“女演员”的文字。在此之后,姚晨、梁静也转发了海清的声明微博。网友们因此把海清在电影展上的发言称之为“女演员宣言”。
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中生代女演员宣言”。
“女演员宣言”背后的舆论反响却呈两极分化。有人认为海清敢于为戏路越来越窄的中生代女演员发声难能可贵,她们这类女演员有实力有演技,理应获得比流量小花们更丰富的资源。
但也有网友批判海清有故意卖惨之嫌,不过是她借FIRST这个平台向导演推销自己。并且搬出了孙俪与其对比——同样是在颁奖感言上的发声,孙俪只谈自己,而海清却轻易“代表”了中生代女演员整个群体,而她在宣言中所cue到的“中生代女演员”,并不缺乏资源和戏路,没有足够的代表性。知乎上的舆论则更是犀利指责海清“想既演着好角色,又拿着高片酬”。
(文章《孙俪得奖宣言VS海清中年女演员宣言,一个说自己一个说的是别人》截图)
事后,海清在回应中称自己不过是把这个石头抛出来,抛到水里面,打出一点水花。
从网友的争议中我们可以看出来,影视圈新陈代谢的周期加快,小花旦们就如春草一般疯长,正在一点点挤压中生代女演员的生存空间。另一方面,中年女性想要突破在特定年龄段给公众留下的刻板印象并不容易。
(知乎网友@日路评论截图)
线路变窄几乎是摆在中生代女演员面前的共性问题。在当前电影市场不断下沉的时代,受众趋于年轻化。电影本身从题材到选角也都更加往年轻人群倾斜,尤其是在每年的贺岁档喜剧片、青春片扎堆出现,其主创团队对于目标受众的定位十分明晰。
(2019年新春贺岁档电影)
海清所代表这部分女演员在滚爬滚打中已经积攒了一定的资源和口碑,想要往更广阔的电影市场开拓时,她们对于角色的多样化诉求已经与呈现年轻化、模式化的市场现实不相称。
在成为爆款的电影作品中,我们可以发现当前并不乏女性题材的作品。真正缺少的是中年女性题材的电影。在2016年上映的双女主电影《七月与安生》,以及今年六月上映的《妈阁是座城》此类女性题材电影,讲述的都是青春少女的多角恋。主演也是周冬雨、马思纯这类具有少女感的小花旦们。在占据主流的爱情片里,中年女性的形象是固化或失语的。例如安生的母亲在女儿成长过程中的“缺席”,七月的母亲则是一个传统的家庭主妇。
在东亚“幼女审美”的文化氛围之中,代表青春的“初恋脸”更符合人们对理想爱情的幻想和渴望。同时,在公众的惯性思维里,中年女性则显得更加“中规中矩”。年龄的增长使她们变得更加“沉稳”,她们比年轻的女孩更多了“家庭”属性。因此,在逐利的市场中,我们只能看到迎合公众惯性思维的形象,中年女性在年轻人的爱情道路上扮演着背景板的角色,甚至被树立成反面角色。
也有中生代女演员尝试去突破这种刻板印象,例如闫妮在《生活启示录》里和胡歌谈起了恋爱,这一度让网友难以接受,因为闫妮的“中年女性”形象并不符合主流审美对于爱情的想象。
那么不谈恋爱的中生代女演员还能演什么呢?不能作为恋人,就只能作为母亲、作为奶奶。就像海清接受采访时的回应所揭示的那样:人到中年的女性,她应该有很多对于人生的思考可以去展示,但是这部分情感诉求被她们的家庭属性所淹没了。
相比之下,国外电影中也出现过一些比较出彩的中年女性形象。与广为人所熟知的《绝望的主妇》、《消失的爱人》等反映中年女性生存危机的经典作品不同,或许别具一格的法国电影《她》才真正从家庭的视角中走出来去审视中年女性自身的气质。
电影的主角米歇尔是一家游戏公司的总裁,她离异寡居、形单影只。一次突如其来的入室强暴使她失去了女性的生育能力,可由于年幼时受到警察实力的欺凌,使她放弃了通过社会公权力的途径来保护自己。在自己与强奸犯的斗智斗勇中,她不得不去面对在更年期这个阶段遭遇的孤独焦虑和人际冲突,从而去寻求自我和解的途径。
米歇尔作为一个中年女性,在电影中她更多是一个受虐者,一个有着强烈嫉妒心和自恋情结的都市女性。但是这样的中年女性形象,在中国影视作品中很难见到。这并不仅仅是尺度问题,还有更深层次的文化原因。
长期以来中国女性电影被竖起了一道无形的牌坊。中国是一个家庭文化氛围浓郁的父权社会,主流价值取向逃脱不了从男性视角对女性的审视,其中包括对于中年女性有着严格的“忠贞”期许。忠贞的对象,不仅仅是家庭,而是家庭背后的强大主流价值。能否获得高地位男性的青睐有时甚至是作为判断“大女主”是否成功的标准。
(孙俪的大女主戏《那年花开月正圆》曾被指责过于玛丽苏)
同时,这也与目前社交平台上盛行的“三观审查员”不无关系。他们凭借维护现代社会公序良俗的名义,去攻讦越轨的女性形象,动辄扣上“婊里婊气”、“三观不正”的帽子。像米歇尔这样——在家庭关系里与父母子女决裂,在社会公共体系里遭受侵害却不报警,反而与强奸犯产生了若有若无的斯德哥尔摩式爱情——中年女性形象放在他们的三观语境里是难以被接受的。刻画中年女性的性与暴力的镜头,在习惯了“禁欲风”的影视受众面前更显得伤风败俗。这也从侧面反映了艺术与物质文明脱节造成的社会“审美匮乏”问题,而社交平台则加速了这种刻板观念的传播。
知著君相信,中年女性本身具有很多可以挖掘的复杂位面,但即使官方放开了尺度,公众心理依然会阻碍女性形象的多面呈现。这道心理的牌坊注定了中年女性固化的形象难以被突破,中生代女演员的戏路越走越窄。
不过,海清投下的石子,或许掀不起波浪,可泛起涟漪终究会逐渐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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