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了，张艺谋作为极具代表性的导演，却仿佛沉寂一般抽离了观众们的新鲜感。他仿佛是在蛰伏，俗话说年过七十古来稀，即使有人说他不行，一把年纪的他仍然没有放弃对电影的热爱。电影《一秒钟》是张艺谋脱离商业片的又一佳作，他返璞归真，用并不复杂的语言书写了一封对电影的情书。

“老谋子江郎才尽了。”

许多年了，张艺谋作为极具代表性的导演，却仿佛沉寂一般抽离了观众们的新鲜感。

从2014年的《归来》之后，张艺谋再没拍过什么叫好叫座的电影，《长城》和《影》皆是口碑平平没掀起什么水花，《我和我的家乡》也算不得一部完整的电影，唱衰他的声音甚嚣尘上。

他仿佛是在蛰伏，俗话说年过七十古来稀，即使有人说他不行，一把年纪的他仍然没有放弃对电影的热爱。

2020年的年末，在两年前退出柏林电影节的电影《一秒钟》终于走上荧幕和大家见面。

一路艰辛，但张艺谋本人却知道，这部电影并不是为了票房，拍《一秒钟》只是为了在商业片的海洋里，加入一点温度。

《一秒钟》更像是《归来》的前传，就连豆瓣评分都大差不差，同样改编自严歌苓的小说《陆犯焉识》，借原著中陆焉识思女心切，改造中偷偷跑去看女儿的一段故事进行拓展。

而改编后的故事，几乎是院线电影中少有的朴实，简单，却完整深刻的一个。

故事讲述了张九声（张译饰演）在狱中收到来信，听说女儿在电影播放前的22号《新闻简报》中出现，决定越狱去看电影。

没赶上一分厂的播放，得知二分厂有重映，却遇到了偷拿电影胶片的刘闺女（刘浩存饰演），胶片追回来了，送胶片的却无影无踪。

刘闺女耍滑头抢走了胶片，以为追不回胶片的张九声却意外在二分厂的面馆遇到了刘闺女，放映员范电影（范伟饰演）也刚好在面馆吃面，张九声情急之下向他举报了电影胶片在刘闺女手里的事。

这边还没收场，那边又出事了，范电影赶大车的儿子用密封胶片盒的胶带缠了马鞭，有女儿的那盒胶片散了一地。

看电影是当时的大事，范电影决定带领大家拯救胶片，张九声因为洗过照片成为主力，期间又发现了刘闺女，愤怒地追出去训斥，却得知刘闺女给弟弟借了一盏台灯写作业，弟弟不小心烧掉了胶片灯罩被追着欺负，姐弟俩相依为命，心疼弟弟的刘闺女才想要胶片做灯罩。

知道一切的张九声承诺帮刘闺女想办法，再有人欺负她就帮她打架。

胶片快整完了，范电影发现张九声包里有段胶片（刘闺女偷拿那段）站起来大声斥责，张九声急了，怕看不了电影，他不惜暴露劳改犯的身份威胁范电影播简报。

终于整好胶片走向放映室，刘闺女含着眼泪出现了，承诺了帮忙打架，张九声把胶片交给刘闺女，撸起袖子就上。

架 打完了，灰头土脸，刘闺女和胶片却找不到了，他甚至跑到刘闺女家吓哭了刘弟弟也没找到人。慌乱的跑到放映室警告范 电影一定要等，却发现胶片躺在桌子上。

新闻简报很短，有张九声女儿的镜头更短，没看够，他逼着范电影接了个大循环，反反复复的看。

谁知，范电影只是为了稳住他，私底下喊了保卫队抓人，正在看女儿的张九声也被刘闺女兴师问罪，说弟弟在家一直哭。

此时，保卫队悄悄潜入大堂，发现苗头不对，张九声溜了，保卫队认不清抓住了刘闺女，于心不忍，张九声拐回大堂被保卫队抓住。

范电影悄悄截了他女儿的一秒钟胶片 用纸包着送给他，他拜托范电影把放映室的胶片灯罩送给刘闺女。

踩着漫漫黄沙，张九声满身伤痕被扭送回劳改所，身后刘闺女举着灯罩呼喊，兜里的胶片被发现，看押的人毫不在意的扔进沙里，不理他的哀嚎。刘闺女跑上去捡了起来，向张九声扬了扬手。

两年后，张九声出狱，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刘闺女，刘闺女兴冲冲的跑回家将那张纸交给他，他抖着手打开，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两人回到胶片丢失的地方，但时过境迁，只剩满眼黄沙。

《一秒钟》在简单之下包含了太多的内容，胜过那些冗杂的故事，因而所有情感显得更加鲜明。

那个时代的人们有着时代的烙印，但人原本就是复杂的，放在整个时代中更是充满了诸多矛盾，站在不同纬度看这个故事，观众们也会看到不同的东西。

单纯与野蛮

人们越来越复杂了，老一辈的总感慨，还是那个时候的人单纯。

心思单纯，作为上帝视角观看的局外人，电影中出现的人们几乎都有这个特质。

范电影作为从不出错的放映员，他对自己的技术打心底的自豪，那种骄傲挂在脸上毫不隐藏，像极了资深的老手艺人。

而人们为了看电影，更是对修复胶片热情满满，范电影一声令下妇女儿童大老爷们分组行事，忙的热火朝天，没有人吝啬是不是自己家的东西，更没人考虑自己出了多大的力气。

张九声和刘闺女路遇的卡车司机更是单纯，听张九声假装刘闺女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女儿就帮他训闺女，听刘闺女哭诉自己爹爹在外面养女人还不管他们姐弟就怒气冲冲痛骂张九声，扔下他载着刘闺女就跑。

然而，没有百分之百纯良的人，哪怕是在那个时候。甚至，单纯的人们一不小心所暴露出的野蛮，更加血淋淋且无所顾忌。

从开始的刘闺女偷胶片，谁曾想一个小小的丫头为了胶片不惜拿刀堵人，打不过就搞偷袭，把张九声敲晕在荒漠中。

保卫队更是蛮横，张九声被打的头破血流，在那个野蛮的时代，没人会关心一个劳改犯为何入狱，什么女儿不女儿，把他扭送回去才是正事，才是自己的功劳一件。

人们单纯而直接，非黑即白，非善即恶，他们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为此流血流汗不流泪，他们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为此野蛮无度背信弃义。

但你说，他们中有谁是坏人么？抬一抬手，你又难以指出他们中的谁。

善与恶

人们的善与恶并不能一概而论，而人物形象善恶交织仿佛才是最为生动立体的，倒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张九声拿刘闺女的刀威胁范电影，他说只要我没死我就会来找你，就算我进去了等我放出来我还是不会放过你，我想，逼急了的张九声是没有理智的，他为了寻找刘闺女闯到她家吓哭刘弟弟的时候，他的眼里只有那盒胶片。

但他又为了素不相识的刘闺女，冒着风险打了架，甚至被抓走也不忘了完成自己的承诺，给刘闺女弄来了胶片灯罩。

在他把胶片亲手交给刘闺女，嘱咐他送到放映室的时候，他们之间第一次有了信任。

而刘闺女，向着胶片勇往直前，只是为了自己得到一个胶片灯罩就做了这么多手段野蛮的事，真让人觉得她自私无比。但这一切在观众们看到她是为了自己的弟弟时烟消云散，得知她在卡车上说的那段悲惨身世都是真的，又会对她升起不少同情。

当她拿着张九声递来的那盒胶卷，想必她是有过犹豫的，但最后她选择信守承诺，父亲抛弃，母亲病死，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愿意为了他们姐弟出头，那一瞬间也仿佛是有了依靠。

她捡到了包胶片的纸，门里面什么也没有，但这张纸对张九声似乎很重要，她便小心地收着，哪怕不知道张九声会不会再回来。

范电影的所有颐指气使，都源于他过硬的放映技术，但他并非是个倨傲的人，在得知张九声入狱的原因是和造反派头头打架，他毫不犹豫的回答，你这是被整了，正常情况根本不需要这么久。

他对张九声有同情么？自然有的，特别是看到他见了女儿之后痛哭的样子，甚至，他向张九声坦白，自己的儿子是小时候喝了胶片清洗液，没及时就医烧坏了脑子，在某些时候，他们是彼此真诚且充满安慰的，但范电影仍旧选择喊来保卫队抓人。

人抓了，范电影偷偷违背作为放映员的职业操守，截了那段胶片，或许他只是为了明哲保身，也或许，他只是做了所有他认为正确的事情。

喜剧还是悲剧

关于悲剧和喜剧的讨论早已不再新鲜，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体，也只有这样才是生活本身，才是电影中最真实的部分。

在影片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有着巨大的、难以磨灭的悲惨经历。

“时代的一粒灰，落到个人的头上都是一座山。”

被落了灰的张九声入狱后的妻离子散不仅是他个人的悲剧，也是那个时代的悲剧；刘闺女作为孤儿的飘摇动荡，孤苦无依；范电影惟一的儿子是个傻子，而这还是因为他个人失误，足以让他悔恨终生。

但就影片本身来说，讲述的事情并不算是一个悲剧，它讲述的是男主角在悲惨的牢狱生活中成功越狱并看到了女儿的一次经历，甚至，期间经历了不止一次的善意，收获了真挚的感情。

就像余华的小说《活着》一样，男主角经历了一次次的失望和打击，却依旧坚强地活着，张九声也是一样，他不断地失去又得到，得到又失去，最终，站在沙漠中找寻照片无望，脸上出现的不是悲戚，而是一个释然的笑，这一切永远不会消失，他永远心怀遗憾，但这一切也都过去了。

其实在两年前《一秒钟》退出柏林电影节之后，电影内容做了不小的修改，其中有一个重要的情节就是，张九声的女儿其实是死了，在帮忙搬面袋之后，出车祸去世了，他在几个月前就知道了消息并为此消沉了许久，所以听到消息后，才宁愿越狱也要再看女儿一眼。

这一点在张艺谋讲戏时也提到了，他也说到这个点不是很好表现。

如果电影加上了这个情节，那悲剧的成分便急剧增加，但观众们对于剧情的疑惑便会大大降低，包括电影中的一些细节也更加合理。

譬如，张九声在看到女儿之后泪流满面，言语中充满悔恨，而不是欢欣雀跃，再譬如听到刘闺女说，这就是你女儿啊？她怎么没被面袋子压死，之后反应激烈。虽然，假设张九声的女儿没有死，只是妻子离婚后带着女儿远走他乡没有联系也依旧合理，但原版却会使剧情在逻辑上也更为顺畅。

第二个修改便是最后追究的两年后，很明显，两年后无论是张九声还是刘闺女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他们都穿着崭新的衣裳，脸盘上也干干净净，甚至出狱登记时，登记员也问他现在政策好了你怎么不留下过好日子？

这样的前后对比，便不再拘泥于人物的悲喜，而是站在了更高的地方看整个时代的变化，曾经的遗憾被埋在黄沙中，但新的时代已经来临，那个旧的时代已是过往。

有趣的是，男主角张译在电影中实现了儿时的愿望，他的电影启蒙便是那部《红高粱》，小时候的他就在那群躲在荧幕后面看电影的孩子之中，现在，他真的出演了张艺谋的电影，也再次站在了荧幕之后。

不只是张译，这部电影也是张艺谋对电影本身最朴素的情怀，如此渺小的人物，如此微不足道的故事，那一秒钟却是一个人的一生永远难忘的记忆，用电影致敬电影，或许是张艺谋对电影独有的情书。

就像他在手写信中写的那样：

“我永远也忘不了小时候看电影时的某种情景，那种难言的兴奋和快乐，就像一场梦。电影，陪伴我们长大。梦，伴随我们一生。总有一部电影会让你铭记一辈子，铭记的也许不仅仅是电影本身，而是那种仰望星空般的企盼和憧憬。《一秒钟》，献给所有爱电影的人。——张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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